散文《末子克的秋天 》

没到秋天，你就开始想念秋天了，末子克的秋天为什么总要误点，总要推延到严冬将近时才姗姗来迟，并且要和冬天掺杂起来含混度过呢？炎热的夏天过于漫长，缺少童年变奏的乐趣，人在成年的烦恼中，在无休止的郁闷或狂喜中煎熬，你才知道血红的快乐是不堪忍受的，像乡下土人的炉灶，夏天,你在灶门前，面对劈啪作响的柴槔，怎能坐得住？与其如此，你不如选择秋天的独独和凉凉，一个人，似乎无人管理，叶子般，从瑞云山上凋零下来，躺在石子路上，斜斜地观望，小山坡那半壁悬崖和慵懒的灌木丛。你是不大愿意接受热闹的，一个人以上的快乐的，至于无原因的悲伤，每天古代怨妇那傻样的悲叹，你也同样不乐意装出来。       你看，寺后村小溪，淌冽出来的那条小沟沟，从史前开始，每到秋天，总会漂下来一些新鲜熟落的叶子，你24小时守侯在溪水边，估计会捡到满满一篮。你若不像食草动物一样一片一片吃掉叶子，吃成羊那样温顺谦和，与世无争，你也应该想想，潺潺流水中，曾经溶解了多少大山的布施，两岸的忍辱,泥砂的精进，水草的持戒，矿物质的禅定，最后,秋天到了,智慧也就产生了。       你坐在水边,用小指头往水面上轻轻一挑,勾回来放到舌尖尝尝,感觉四周一片寂静，静得寒毛倒竖，你不得不将脸庞完全埋进水中三十秒，才能仔细品味秋天那橙色的味道。此时，空气中时隐时现着野龙微细的鳞爪激荡起的余波，这幻象，你在平时怎能体觉得到呢？秋天要挑没人的地方独自忏悔才有效果的。否则，天天混在人群里，你还是俗贼一个。你何必拿末子克的秋天来蒙骗自己，凭空往自己身上粘贴一张虚伪的广告，好让自己误会自己是个干燥无比的枯坐者呢？       没到秋天，人们要思念秋天，思念心里覆盖着湖苔的河床、白石。到了秋天却翘望春潮中漂浮的花粉；自古至今，迁客骚人何尝不是这样，更不必提及拇指齐翘，喷着古龙水的伪文制造者。你再来看看，这寺后村的小溪，水太清、太浅，住不下低眉的宓妃，浮不出河图洛书。你总坐在水边,老是闻不到自己那神仙的体香,你想跑到半山腰的番薯窖里靠土壁打瞌睡,籍警虚一梦飞度镜湖,了却残生吗？孰不了怯生生的小鲫鱼,成群在水中追逐的姿态，使你联想到水底的青泥，阳光下晒干了的自制小包车，嘟嘟，嘟嘟，无意间唤醒你孩提时代滚着铁圈绕世界旅行的梦想，你生活的热情重新挥发出来了吧，缘木求鱼的做法只能导致幽闭症，其实，你哪里是思念秋天呢？       末子克，到了秋天你应该回家，从土里钻进去，从水里钻出来，到达隧道的另一端，你便会豁然开朗，到处是既新鲜又怀旧的花朵和果实，到处是你自己快乐的影子，你拊掌大笑，赶紧爬到树顶，化成秋天枝头最高处那颗得意的榛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