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乡村老者的“木偶情缘”
一个简易搭设的舞台上,老鲍精神奕奕地表演着——随着音乐调子,老鲍手里的木偶上下左右运行,时而缓行,时而疾步,栩栩如生,能上天入地,翻江倒海,再配上富有地方特色的传统唱腔,木偶就这样活起来了……
“做了一辈子了,有感情了,在我眼里,它们都是有生命的。”鲍先当如是说。
“我入行是因为我喜欢”
“10岁的时候,我第一次看到木偶戏,当时就被那场景惊呆了。一个人要演出一台戏,左脚踩鼓,右脚敲锣,口中要唱,双手还要指挥木偶,真是太厉害了。”鲍先当告诉笔者,他当时特别佩服演木偶戏的师傅,下定决心要学木偶戏,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唱一出“独角戏”。
这个正上小学的孩子,开始琢磨起如何学习木偶戏。“当时大家骗我说,要想学木偶戏就要先学会拉二胡。”鲍先当说,之后,他就开始为拥有一把二胡而努力。
但是,家境困难,要家里出钱给他买一把,这是不可能的。于是,他就到村里有二胡的村民家里去看,然后把二胡的样子画成图纸,再去寻找材料。经过一段时间琢磨,他用棕榈代替马尾作弦,用沙线当作沿线,做成了一把二胡。“虽然拉出的音不标准,很难成调。但是我很开心,有空总会拉上一会,还学得像模像样。”他笑着说,“当时就想,等我练好了,如果那个师傅再来,就要拜他为师,学演木偶戏。”
那把二胡一拉就是6年,他小学也毕业了,琴弦也是换了再换,但那位师傅就是没有再来。直到17岁那年,那位师傅再次到鲍家村演出,并且晚上住在他家里。“听到这个消息,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。”老鲍说,“我知道他叫周瑞德,是宁海人。”
周师傅在村里的几天时间,鲍先当把自己在平时琢磨的技能全部拿了出来。师傅看了之后,觉得他不但有这方面的天赋,更难得的是还非常喜欢。于是在演出的最后一天,跟他的父亲商量了收徒事宜。最后,父亲说了一句:“你真的想好了,如果辛苦不要后悔,路是你自己选择的。”算是答应了。
第二天一大早,师傅一声“走了”,就真正带他进入了三年的木偶戏学艺生涯。
年少学艺走四方
17岁,鲍先当开始跟随师傅四处奔走,交通工具就是两条腿。有时要到山区演出,师徒俩就得挑上道具、口粮与席被,起早摸黑走上两天一夜的崎岖山路方可抵达。碰到一些前不着村,后不着店的时候,就只能搭个帐篷,露宿山野。如果要赶场,遇上坏天气,还要冒雨雪前行。“再苦也不能让观众失望,师傅经常这样教导。”他笑道。
“累是累,但也很快乐。”在正当花样年华的鲍先当看来,演出就像过节,热热闹闹,苦中有乐。特别是在演出开始,台下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时,他就显得分外兴奋,表演也就越发来劲……
耳濡目染,几个月下来,他有了感觉,二胡也拉得越来越好,才真正“登堂入室”,开始给师傅配乐演奏。每当一场戏演完,看戏的散了,就轮到鲍先当上场了。他从师父手中接过木偶,开始操练起来,一遍两遍,从走路到转身,从摇扇到跃马,不对的地方,师父在旁指点,“每天至少要练3个小时,有时都练到手臂都没感觉为止,连吃饭的时候都抖得个不停。过了一年后才慢慢适应了,才不麻了。”追忆起这段学艺经历时,他言辞之间开始流露出开心。
其实,鲍先当所说的“慢慢适应了”,是指手指逐渐磨厚,生老茧的过程。今天,当他的手伸出来时,手指上还是老茧遍布。
练完手上工夫,脚上工夫也不能懈怠。锣鼓都靠脚来敲,不经过成千上万次练习是不可能做到的。回首那段学艺时光,当初这个不怕吃苦、不怕受累的硬小伙,最怕的是背唱词。“传统的皮影戏没有剧本,唱词全靠师父一句一句教,有时候忘了,问个一遍两遍还行,你要是问多了师父就要烦。我老师脾气很好,倒没有罚过我,但是有时候显得有点儿不太高兴,我就怨自己笨,记不住。”鲍先当边说边不好意思地笑着,仿佛师父正用责备的目光注视着他。
记忆中,鲍先当的第一次登台就像是一场突然袭击。那天,鲍先当跟着师父在亭旁芦田山公社驻场演出。由于连续几场演出,师父嗓子开始不舒服。“当时师傅就把我叫去,说我学艺也快三年了,该学的都学得差不多了,应该可以独自上台了。今天晚上就主唱吧。”想起当时演出的情景,他还有点后怕。
演出当晚,乐曲声响起,鲍先当深吸一口气,开腔便唱,字正腔圆,婉转动听,随着唱腔,木偶就开始在他的手中飞舞起来,踱步、挥手、转身、跳跃……台幕落下,掌声四起,鲍先当回过神来——他成功了!
打那以后,只要是有戏上演,总少不了鲍先当幕后跃动的身影。他的戏路也越来越宽,不论男、女、老、少、正、反各种角色,他都学都演。又经过半年的实践,生旦净末丑,唱念做打舞,已样样精通,当仁不让地成了“台柱子”。但随着他掌握的技术越来越娴熟,他也离与师傅拜别的时刻越来越近。
30余年走遍周边县市
20岁的一天,师傅的一声“去吧”,让他开始了独自挑担闯江湖的木偶戏演出生涯。
带上行囊,给祝寿的乡人带去《加寿图》、《满堂福》,给建了新房的村民带去掌声与笑声,乡邻之间有了更多的交流,添了不少茶间饭后的话题。
“一年365天,我大概有250多天是在走乡串村演戏。30多年来,我几乎走遍三门、天台、临海、仙居、乐清等地的每一个山村。”鲍先当说。
30多年前,这些地方的农村几乎没有公路,没有汽车,所以常常一走就是一两天,有时碰到坏天气更是不得了。
记得在仙居的一次演出,由于已经提前约好了,要到仙居山区的一个小村庄演出,走到半路,天空下起了雨,天气显得特别冷,他因为没有事先准备塑料鞋等雨具,就只能淋着雨赶路。“当时,冰冷的雨水一直往领口中灌,还有鞋子早就湿透了,全身冻麻了。现在回忆起当初的那种感觉,有时还直打哆嗦!”鲍先当说,“但当时就只有一个想法,就是快点到,还有很多村民在等着,换一下衣服马上演出。”
“经过几个小时的跋涉,我一到,村里就准备好了热姜汤,并燃起了篝火,让我烘烤了一番。”鲍先当讲到这里有点感动。随着夜幕的降临,小山村的夜生活也开始了。“面对观众的喝彩声时,我身上所有的疲倦都早已烟消云散了。”这也许就是一个艺人所追求的精神慰藉吧。
就这样,累并快乐着,他靠自己的双腿在外进行木偶戏演出达30余年,在天台、临海就超过了11年,而仙居有9年时间,远的还到过舟山。“那时每一场都是很受欢迎的,往往都是这里还没结束,那边就来人催了。”鲍先当告诉笔者,到年末的时候特别多,所以在外面演出那些年里,就很少能回家过年。有时候好不容易回趟家,没多少时间,群众邀请演出的信件就来了。为了满足观众的心愿,往往刚歇几天,他就又要挑上担子,进行“巡回演出”。
“渐渐地,交通改善了,以前靠双脚的,之后用上拖拉机了,接着就是汽车了。当初还是点汽灯的,后来就有了电灯……”今年62岁的鲍先当叹了口气说,“但是,看木偶戏的人也越来越少了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,就基本没人看了,挑了几十年的行头也藏了起来。”
(来源:三门新闻网) | [文:陈思笋 /摄:陈维连] |